刚刚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决定加大国民收入分配调整力度,增强居民特别是低收入群众消费能力。
长期以来,流行的看法是,中国消费不振是因为二次分配中社会保障体系严重缺陷,因此社会没有建立一张安全的网,从而约束了家庭的消费欲望。从这个角度开出的药方多集中在二次分配领域,如大规模投入资金完善城乡医保体系;降低各类收入群体的个人所得税,并简化税率档次;需要改善税收体系,增加对高收入群体课税;当然,对于当下功效最为显著的可能是大幅度提高国有企业的分红比例,通过将垄断部门的企业储蓄直接转化为公共服务投入,实际上相当于间接增加了家庭部门的收入。根据测算,目前若提高国有企业分红比例至50%可以增加居民收入大约2550亿元。
在我看来,如果我们改善收入分配的政策仍集中二次分配改良,本质上只是在政府模式纠错中“打转转”,依然未能抓住中国经济“高储蓄、高投资、低消费”的本质。中国国民收入分配难以调整的核心在于初次分配。消费决定于收入,收入决定于就业,而就业决定于该经济体既有的增长路径和模式。只要经济增长依赖于投资驱动,相关政府部门的权力过大,企业的增长不跟就业挂钩,收入分配问题根本没法进行实质性调整。初次分配包括资本所得、政府所得和劳动所得等三个部分。在当前政府主导的经济增长过程中,较强的政府控制力需要政府税收比重占的很高;而当前企业的高利润是源于很多企业的垄断利润,而目前市场结构面临难以调整的困境。若企业的增长不是以就业最大化为目标,则会出现就业的相对不足,工资收入的增长不足,劳动收入占比根本没法调高。
“想要中国老百姓消费太难,扩大投资是次优选择”——这只是一种政策解读,并不代表经济学意义的逻辑。“高投资必然高储蓄和低消费”。因为投资的经济决定着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必然偏向于政府和资本(要素)的实际掌控者,这是个经济规律。如果没有有效的二次分配调节的话,劳动报酬和居民储蓄所占份额越来越萎缩:劳动报酬占比持续下降,从1997-2007年,中国的劳动者报酬占GDP的比重从53.4%下降至39.74%;中国的资本收入占比持续上升,企业营业盈余占GDP的比重从21.23%上升至31.29%;政府预算内财政收入占GDP比重从10.95%上升至20.57%,若加上预算外收入、政府土地出让收入和中央和地方国企每年的未分配利润,政府的大预算收入几乎占到了国民收入的30%。
所以我们看到,在中国,政府和企业的高储蓄促成了高投资,而高投资反转过来又进一步做高政府和企业的储蓄,于是家庭形成的购买力越来越消费不掉投资形成的产能,就只能卖到国外去,变成顺差。中国经常账户顺差由2001年的174亿美元上升至2008年的4400亿美元,占GDP的比重也由1.3%上升至10%。周而复始。如果沿着高储蓄的“悬河”继续走下去,中国的储蓄率还会越来越高,而消费率还会越来越小。
因此,从这个意义上讲,使中国实现消费转型的关键在于初次分配,而这决定于经济增长模式的转变。中国产业呈现出超重化工化和资本密集化方向(中国目前工业化率达43%,远高于其他国家完成工业化时的水平,其中重化工业占整个工业比重不断上升至70%以上),必然使得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越来越偏向于政府和资本,劳动报酬和居民储蓄所占份额则远远不够。扭转这一趋势的根本只能靠经济模式的彻底转型。未来,需要通过结构性改革来调节资源配置方向,抑制重化工和资本密集型行业粗放式增长;打破金融垄断,大幅降低私人部门和中小企业的税负,支持其向先进制造业和现代服务业转型,现代制造业的价值链做延伸,向上做原材料采购,做研发设计,向下做物流、做销售网络,做品牌和商誉、做零售就能够创造出吸收大量就业的现代服务业。从本质上讲,中小企业就是做就业的,做收入的。如此,微观上个体的效率决策,可以创造出一个宏观上更公平和可持续发展的分配结构。大幅提高劳动者报酬在国民收入中所占比重,最终就形成了中产阶层的橄榄型社会结构。
我们相信政府的睿智,很欣喜的看到,在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把加大扶持中小企业和民营资本的力度,加快垄断部门改革列入了下一阶段经济结构调整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