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元区经济的糟糕表现,似乎逐渐把德国这个“欧洲救星”也要拉入泥潭。数据显示,至11月,德国制造业连续9个月萎缩,制造业PMI终值为46.8,失业率连续7个月反弹,经济衰退风险上升。近两年在全球危机中“一枝独秀”的德国模式,也开始面临新的挑战。
说起德国在全球竞争中的角色演变,实在非常具有戏剧性。早在本世纪初前后,德国还被某些媒体冠以“欧洲病夫”的称号。直到2005年,即便在德国本土还充斥着某种悲观情绪,虽然此时其“出口冠军”的成绩单已非常亮丽。在全球金融危机巨浪滔天之际,2008年第三季度,德国出现了多年未有的连续两个季度GDP下滑,但仍在危机中呈现相对良好的业绩,以至从2010年底起,一种认为德国成为经济模范和火车头的观点,渐渐在德国和世界流行开来。在我们国内,从政府到学界,学习德国模式也成为新的时髦,如今年8月央行调统司专门发布报告分析德国模式的启示。然而,究竟什么是德国模式的真谛,如果德国再次陷入衰退,那么到底是其内在失败,还是外因所致,这些都还难以看清。
无独有偶,在日本“失去的十年”已成教科书式的经典教训之时,另一种审视却又渐渐浮现。2010年以来,有些西方媒体开始讨论“失落的日本是否只是一个传说”。整个20世纪90年代,日本失业率仅为3%左右,是美国同期失业率的一半;日本的海外资产在2000年底高达1.2兆美元,占全世界海外资产总额的20%;2011年,日本海外直接投资收益高达38136亿日元。另据日本政策投资银行测算,上世纪90年代前半段,日本出口对GDP增长的贡献度约为30%,2001年以后提高到60%,这种符合其特点的转型,是否又与“失去的十年”相关呢?在如此“弹丸之地”却创造了庞大的GDP,直到2010年才被我国超越而居第三,在反思日本“失去”的时候,却很少有人关注其“得到”的东西。
讨论德国和日本,是因为在我们运用后发优势的过程中,往往对于借鉴发达经济体的经验情有独钟,却常会忽视其相关经验的历史阶段性特征。例如,上世纪90年代,我们开始借鉴日本经验而组建政策性金融机构,而此时日本政策性金融的麻烦已积重难返。2007年我们开始推动国开行代表的商业化转型,而此后全球金融危机又使各国政策性金融体系或多或少有所加强。由此看来,倘若无法抓住比较分析的精髓,就会出现与海外趋势的步调错位,抑或是不成功的模仿,或是使改革走向极端。再比如,1995年央行公布《主办银行管理暂行办法》,从1996年7月起,在部分城市的国有大中型企业开始主办银行制的试点。此后随着日本主办银行制遭遇困境,加之水土不服,这项改革也迅速被抛弃。细想之下,如果创新出中小企业主办银行模式,引导地方小银行与小企业的有效结合,是否有可能成为一条合理的借鉴之路呢?
德国模式在危机中表现不错,也有其内在原因。如出口导向支撑的制造业进步,相对成功的教育体系,培养了大批熟练技术工人,重视支持小企业,企业有独特的内部治理结构,“双委员会制度”有效平衡了股东利益和其他内部主体利益等等。在面临新挑战时,我们又看到在出口导向模式下,外需放缓正在迅速侵蚀德国的经济增长能力。另外,财税制度对企业的压力,政府行政管理的过于烦琐,也侵蚀着其经济效率。因此,即使要借鉴德国模式,究竟该学些什么,值得我们深思。起码无论是其经济增长模式,还是过于复杂的企业内部结构,似乎都不是值得我们照搬的。
可见,要学习他国经验,必须认识到,没有一种模式值得完全借鉴,任何国家的模式都是不可复制的。对此,只能是明确思路,找到其中值得挖掘的几个亮点。同时,划定历史阶段和比较标准,否则在短期内、从几个侧面,根本无法判定其整体模式与具体经验的成败与否。
对于一个高速发展的巨型经济体,海外经验已难以提供更多的、有价值的系统性借鉴。一路追赶过来的中国经济,已是“三十而立”,学习和借鉴已无法提供发展动力,理应对自己所走的道路有所认识和坚持,而这更多来自于改革经验和经济学的原理常识。例如,在政府与市场边界这个无解的永恒主题上,唯一能认识到的是避免过犹不及,若政府干预和体制复归过甚,就需要适度转向和回收。
关于日本的再反思也告诉我们,对我们这样得了“缓慢恐惧症”的经济体来说,经济减速未必是坏事,与其“披头散发”强行奔跑,还不如放慢节奏,用些苦口良药,或许反而能使多数公众享受到增长的好处。这既需要破除高增长能解决一切矛盾的迷信,也需改变引发GDP追求的行政主导与地方经济体制。
在全球一体化的幻影中,在经济社会改革与发展中,也许只能坚持用经验、常识与原理来支撑本土模式的创新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