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轮债转股是为配合供给侧改革的“去产能”、“去杠杆”、“降成本”、“调结构”而出台的积极应对措施,将有助于商业银行和实体企业经营的改善,并且商业银行已具备足够的财务实力消化风险加权资产。当然,债转股并非万能,只是供给侧改革“组合拳”中的一个组成部分,须与深化国企改革和银行改革、加快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推进财税体制改革等多项改革组合并协同。
近期有关债转股的报道逐渐升温,引发各方高度关注。先是李克强总理在全国两会记者会与2016年博鳌亚洲论坛年会上两次强调,要用市场化方法推进债转股。本月初有关媒体发表多篇有关债转股的文章,提到债转股试点规模在1万亿左右。
由于几家试点银行的债转股方案尚未公布,目前各方对债转股的讨论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研究机构刻意从负面角度解读,认为此举会大量消耗银行资本,并让银行承受较大损失。更有外资行干脆将债转股说成是“裹着糖衣的毒药”,认为从长期看这将令金融体系变得更脆弱。
推出债转股新政,人们总要联想到上世纪末的那次债转股。诚然,那次债转股在剥离不良贷款及债务转股后续运作上不尽如人意,至今四家资产管理公司仍有部分股权尚未妥善处置,但就总体而言,上一轮债转股在为国企解困和推进国企改革方面发挥了重大作用。如今四家资产管理公司的经营状况均很健康,其中两家已整体上市,另两家也都提出了上市计划。与上一轮债转股的政策性定位不同,这次的定位是商业化,基础是贷款人和借款人在达成信贷协议后成为利益共同体,这是债务重组中常见的市场化工具。另外,作为债转股主体的商业银行实力也今非昔比:1999年末,四大行平均资本充足率仅6.24%,且无一家上市,今天国有商业银行和大多数股份制商业银行都已上市。2015年末,四大行平均资本充足率达14.43%。因此,本轮债转股可更多应被理解为在政府指导下,由商业银行组织的旨在改善不良率和降低企业杠杆率的高度市场化行为,不妨称为债转股2.0版。
为澄清当下对债转股的一些认识误区,笔者试着从四个热点问题上做些分析。
第一,债转股目标公司的选择将是银行与企业充分博弈结果。笔者不认同“银行有着强烈动机对已经违约或者即将违约的‘僵尸企业’来实施债转股,延长这类‘僵尸企业’的生命,让不良贷款从这类企业的资产负债表中清除出去”的说法。债转股主要为了降杠杆,高杠杆行业更可能成为目标行业;考虑到债转股后的退出机制,银行一定会优选那些有盈利前景,成长性相对较高的行业;央行和银监会有可能推出负面清单制。有关媒体援引接近决策层的人士称,本次债转股的对象聚焦为有潜在价值、暂时有困难的企业,以国企为主。但无论如何,最终目标公司的选定,必然是银行与企业充分博弈和协商的结果。
当然,“僵尸企业”并非一概不能作为债转股目标公司。作为“去产能”、“调结构”目标重点,以煤炭、水泥和钢铁为代表的经营困难的地方国企沦为“僵尸企业”的重要原因,是市场化并购重组进展不顺。这些困难企业财务杠杆极高,债转股后,几家银行很容易联合取得绝对控股权,并有压倒性优势推动这些地方国有企业与行业龙头市场化重组整合,充分利用国家优惠政策和扶持政策加快所在行业去产能进程,在银行和企业实现双赢的同时,还将实实在在推动供给侧改革。
第二,债转股对银行资本充足率的影响很小。债转股后银行资本将快速消耗的说法经不起推敲。假定债转股的规模为1万亿,按《商业银行资本管理办法》,银行对被动持有的工商企业的股权投资计算的资产风险权重是400%,而对一般企业债权的计算的资产风险权重是100%,因此将1万亿贷款转换为股权后,银行风险加权资产将增加3万亿。有文章将话说到这里,给人造成银行资本大量消耗的假象。不妨做个简单测算。据银监会公布的2015年商业银行主要监管指标,商业银行2015年末风险加权资产合计97.4万亿,资本净额13.1万亿,资本充足率为13.45%,按增加3万亿元风险加权资产计算,资本充足率将降至13.05%,仅下降0.4个百分点,仍能较好满足资本充足率最低要求。
不仅如此,更要看到,作为一种缓释不良资产的方式,在银行高拨备覆盖率的前提条件下,债转股降低了不良资产,可节约更多拨备,增加银行利润,这与风险加权资产增加的影响相互抵消,对资本充足率影响更小。
第三,债转股对改善银行信贷资产质量有积极作用。据银监会公布的数据,商业银行2015年末贷款余额为76.13万亿,其中正常类贷款余额为71.98万亿,占比94.54%;关注类贷款余额2.89万亿,占比3.79%;不良贷款余额1.27万亿,占比为1.67%。由于债转股中的债务是关注类和正常类贷款,将这些贷款转股操作,未来转变为不良贷款的概率将大为降低。我们测算,若债转股的1万亿债务全都是关注类贷款,那其体量占关注类贷款的35%。假设关注类贷款向不良贷款的迁徙率为10%,那这部分债转股能避免将1000亿关注类贷款转换为不良贷款,相当于不良贷款的生成率下降了8%。
第四,债转股有助于优化企业的财务结构并改进其治理水平。债转股最大的好处是可以直接减少企业的利息负担。据央行公布的2015年金融统计,在非金融企业及机关团体贷款中,短期贷款占比39.28%,中长期贷款占比51.85%,票据融资及其他类型款项占比为8.87%,以上述短期贷款和长期贷款的比例为参考,并根据商业银行贷款基准利率,实施1万亿债转股计划将减轻相关企业466亿元利息负担,这占去年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总额的0.73%,能有效提升企业盈利水平。此外,债转股可使企业的资本金得到补充,提高企业权益比率,降低企业资产负债率,有利于提升企业信用评级,令企业在资本市场上融资得到更广泛的金融支持。
债转股还将改善企业治理结构,尤其在国企改革大趋势下,可加快推动债转股企业股权混合所有制变革。初期债转股或以转为未上市公司股权为主,通过后续资本运作,IPO或发行股份购买资产方式注入上市公司等多渠道退出。退出前,银行以主要股东身份参与公司治理;退出后,国有股权进一步稀释,也能极大改善债转股企业的公司治理。
当然,债转股并非万能,只是供给侧改革“组合拳”中的一个组成部分,须与深化国企改革和银行改革、加快多层次资本市场建设、推进财税体制改革等多项改革组合并协同。(作者:王广学、郭泰;作者单位:中信建投证券;载《上海证券报》2016年4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