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经济基础是城市金融生态系统繁衍生息的物质载体。这种内在的物质依赖性反映了经济基础与金融生态系统及其生态环境之间必然存在的因果关系。通常,衡量经济基础雄厚抑或薄弱的基本标准是经济系统的生产力。在定量分析中则是考察包含生产流通部门和金融部门在内的总体产出能力。进一步细分,经济系统的总体产出能力可以由规模或发展水平、结构、景气度、对外竞争优势等多方面的特征因素所共同解释。
一、经济基础与金融生态系统的基本关系
金融生态系统是社会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在市场经济发展初期,商品生产部门,即通常所说的实体经济部门,在扩大再生产过程中原始资本积累不足以实现生产目标时,需要通过信贷途径或运用收入资本化手段(马克思称之为“虚拟资本”)或将居民储蓄转化成投资,以缓解企业的资本预算约束。于是,产生了行使这些职能的金融机构、作为具体实现形式的金融工具、虚拟资本自由交易的金融市场以及相应的货币信用制度,诞生了较为幼稚的金融生态系统。在这些常见的收入资本化金融工具中,除了信贷资本与实体经济一直保持着相对密切关联之外,债券和股票之类的生息资本在金融市场环境中已经游离实体经济的产出和收入分配。但是,从长期而言,生息资本的收入最终来源于实体经济部门,这样,在物质支撑方面决定了金融市场中的价值运动最终还要向实体经济中的价值运动回归。
从经济功能的角度来看,金融生态系统的产生和发展,概括起来,是源于金融部门的产品与服务可以吸收和转化家庭部门的储蓄,缓解生产部门的预算约束,扩大投资和再生产;更进一步地,可以在一定的制度保障下改变资金的流向来实现经济资源的有效配置。可以说,正是为了满足这些实体经济发展的需要,金融部门及其产品和服务才应运而生,并得以壮大发展,相应的金融制度规范才得以确立和完善发展。因此,实体经济(即生产与流通领域)的发展及其现实需求是金融生态系统发展的源动力和导向。
从国内经济发展的实践经验来看,一方面,城市经济的规模、结构和效率决定了它对于城市金融机构的有效服务需求和金融市场的活跃程度。例如,产业扩张带来的投资扩张会要求商业银行提供更多的信贷支持,产业结构调整也会导致商业银行行业授信政策的调整,拥有较高经济效率的企业更容易吸引到银行信贷,等等。城市经济的向好发展容易吸引银行、保险、证券、信托等金融机构的聚集,促进金融业务和产品的扩张,同样也会提高当地企业金融工具在全国金融市场中的吸引力。另一方面,实体经济的发展及其现实需求也会促进金融制度的确立与完善。欣欣向荣的实体经济在刺激了金融部门繁荣发展的同时,也会带来诸多的市场矛盾和冲突,如信贷扩张过程中积聚的信用风险,信托项目投融资中日益加剧的资金和权责纠纷、金融机构无序竞争导致的严重市场失灵现象等,由此,需要行政、立法和司法等方面的市场环境政策,这引致了新的金融制度确立和旧的金融制度调整和改进。实体经济发展的现实刺激,为金融制度的确立与完善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机和激励,并在发展中得以实现。
然而,发展起来的金融生态系统并不仅仅是社会生产力的简单产物,反过来,金融生态系统对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具有突出的反作用力。在国外的金融学实证研究中,有相当多的文献表明金融生态系统对宏观经济增长具有促进作用。例如,如约翰·希克斯(1969)曾认为在英国的工业化过程中,金融部门通过广泛动员社会资金,促进资本流动,对当时规模浩大的社会建设起到了重要的作用。金融生态系统对于实体经济的反作用在更深的层面上,还反映在金融服务技术已经融入了现代社会的生产力。先进的金融服务技术与生产技术一样,都可以在生产领域提高经济效率。金融机构向工商企业提供的资产定价与风险管理服务、资产重组与财务顾问,战略咨询服务等方面的技术支持,相当于直接参与了生产领域的价值创造。这已经超出了金融机构传统的资金融通职能。在这种意义上说,金融机构不再完全独立于生产部门或实体经济,事实上,它已逐渐融入了实体经济部门,成为社会生产力发挥其功能所不可或缺的重要机制。因此,衡量经济基础时,包括了金融机构在提供金融产品与金融服务过程中的各种能力(包括创新能力),如同在国民经济总产出的统计中通常包括金融机构的经济增加值一样。
不仅是金融机构的服务技术可以融入社会生产力,金融机构的产出能力可以称为经济基础的一部分,而且,金融生态系统中的制度环境作为一种生产关系也会反作用于社会生产力和经济基础。西方经济学认为,对现有制度结构和制度安排中无法获取的利润(常称为“外部利润”)进行内部化是制度变迁的内在动因。借鉴这种观点,当金融生态系统的制度环境不能适应其正常经济功能的发挥,甚至阻碍经济金融的发展时,市场经济自身便会萌发制度变革的动机和需要。因此,对于城市金融生态系统而言,当其制度环境不适应经济基础的需要时,会由市场机制自发产生调整,使其向适应社会生产力发展需要的方向变革。在这种意义上,制度环境在没有人为扭曲的情况下与经济基础的发展方向应当是一致的。
综上所述,在较为完善的市场经济机制下,经济基础决定了金融生态系统的发展以及生态环境的基本状况。
二、经济基础对金融生态环境的影响
经济基础与金融生态系统之间的内在关联,为从经济基础的角度评价金融生态环境提供了基本依据。城市经济基础对于城市金融生态环境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经济基础对金融机构、金融工具、金融市场和金融制度环境的作用力。这种作用力关系到整个金融生态系统的强健性,进而影响它的生态平衡能力。它通过推进金融部门的发展、促进相关金融制度的确立与完善,提高金融生态系统的内部运行效率,直接降低金融资产质量。同时,金融机构的发展及其服务技术的进步也会反作用于实体经济部门,增强经济效率,间接降低金融资产质量。
第二,城市经济基础代表着该城市区域内所有企业的产出能力,是一个整体性、企业平均的经济实力,对整体金融资产质量有非常直接的决定关系。一般而言,城市的企业产出能力越强,其偿债履约的能力就越强,对企业金融工具的支付能力就越强,从而,企业与金融部门之间的相互促进关系就越容易进入良性循环,形成较好的金融生态平衡能力,导致金融资产的质量就越高。城市经济基础所表达的经济产出能力事实上就是这些企业产出能力的加总和平均的结果。事实上,城市经济基础与城市金融资产质量都是加总与平均意义下的结果。因此,这种经济基础决定金融资产了偿债履约能力和支付能力,进而影响到了金融生态环境。
第三,经济基础是社会生产力与市场制度相互作用而共同发展的结果。在市场力的作用下,与社会生产力发展不相适应的市场制度环境终将面临被淘汰的命运。就这种基本原理而言,社会生产力发达的城市,其经济金融领域的市场制度环境将会更为完善与和谐。市场制度环境的约束与激励机制便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城市企业偿债履约或企业金融工具主动支付的意愿,并最终影响到城市的金融生态状况。这是经济基础对于金融生态环境较为间接的影响。
从世界各国金融生态系统演变的历史经验来看,金融生态系统的产生或最初配置都主要取决于实体经济部门资金融通的需要和初始的制度环境,其后的发展演变则既受到实体经济发展的驱动,也受到特定制度环境的制约。但就一般情形而言,实体经济发达的国家和地区,金融生态系统也较为发达,金融生态平衡能力较强。无论是银行中介主导的还是金融市场主导的,虽然受不同制度下历史选择的影响,类型不同,但发达而稳健的金融生态系统一般都对应着发达的实体经济或雄厚的经济基础,而落后或脆弱的金融生态系统通常对应着落后或薄弱的经济基础。当然,对于发展中的经济体,金融生态系统的发展水平却参差不齐,进一步的分析则可以反映出经济与金融制度环境的一些因素对金融生态系统的影响。
具体到国内的城市水平,最初市场经济意义下的金融生态系统,就是在国内特定的经济背景下,一方面是中央政府为服务于区域经济发展而计划性配置的,另一方面,又受到地方政府对行政区域内的计划发展所影响。原有的计划性经济安排造就了计划性的金融制度结构和制度安排。计划机制实质上是行政机制。目前,除了越来越多的资金(主要是证券类资金)开始遵循市场原则而进行自由流动,银行体制的资金依然受到一定程度的行政性管理。在当前乃至今后较长的一段时期内,可以预见,无论是经济资源配置还是受其驱动的金融资源配置,在全国范围内还难以很快地形成统一的自由市场,从而,各城市的金融部门及金融制度环境也将受到现有经济基础的深刻影响。例如,规模大、结构完备、发展迅速的城市经济可以为区域内的金融部门提供更多的物质资源,为区域内金融业的发展增添更多的动力。因此,城市经济基础决定了城市金融活动的深度和广度,同时,城市经济发展的态势和景气程度也为金融部门的进一步扩张和内部优化提供了物质基础,为金融制度的确立和完善提供了现实背景。
城市经济基础对城市金融生态系统的影响也反映到了城市金融生态环境的状况上来。城市经济基础的雄厚抑或薄弱可能是由于实体经济部门产出能力强大,或金融部门产出能力强大,或二者俱强所决定的。但无论是哪种情况,不过是间接地或直接地影响到金融生态系统的发展,从而,都会对应着同等性质的金融生态环境,即都会导致金融资产质量的好或坏。我国城市的金融资产质量(金融生态环境的评价指标)与城市经济基础(用人均GDP指标来衡量)存在着密切的正相关关系。这表明城市经济基础越是雄厚,金融生态系统的平衡能力越好,或者说,金融生态环境就越好。
三、经济基础的评价要素及其对金融生态环境的影响
评估经济基础及其对于城市金融生态的影响,我们主要从经济规模或发展水平、结构与景气度、外部支持等方面的具体经济指标进行分析。对这些经济指标进行筛选和归纳,可以进一步细分为经济发展水平、产业结构优化、经济活跃度、经济开放度和经济市场化程度等五个方面。具体来看:
1.经济发展水平
经济发展水平是衡量经济基础的重要指标,也是影响金融生态环境的重要因素。在经济发展过程中,不断增强和完善的实体经济部门,不仅可以促进金融部门的业务发展,壮大其实力,还可以对金融部门提出更高的要求和约束,增强其运营的稳健性;另一方面,经济规模和实力的增强有利于抑制金融系统中不良资产的产生,提高金融系统对不良资产的消化能力。这里,我们主要考察经济发展的规模和层次,它代表着金融系统发展所依附的经济实力与实体经济条件。经验事实表明,无论是世界范围内的地区经济还是国内的城市区域,金融生态系统的平衡能力与经济发展水平都表现出明显的正向关系,即经济发展水平越高,金融生态的平衡能力就越强;反之,经济越是落后,金融生态越具脆弱性。这种情况在国内表现得尤为明显。相对于发达市场经济而言,我国城市间金融资源在配置上存在较强的地区壁垒,缺乏区域流动性,从而,使得经济实力对于金融生态系统的物质支撑作用更为突出。
在本课题研究中,我们选择采用人均GDP来评估经济发展水平。这一定量指标也是通常衡量地区经济实力和发展水平较为常用的综合性指标。
2.产业结构优化
产业结构,是经济资源在不同类型的经济部门之间进行分配,并不断演化调整的结果,也是决定整体经济效率和发展态势的一个重要因素。因此,城市产业结构的优化程度决定了城市经济的效率高低与未来经济前景的乐观与否。产业结构对于经济发展的影响会一直延伸到金融生态系统。对于金融生态的影响主要有如下三个方面:其一,来自整体经济效率所蕴含的经济发展水平方面的作用。其二,优化的产业结构蕴含着系统性经济风险在不同经济部门之间的合理分担,经济体可以联合抗击外生风险冲击。从而,由金融资产传递到金融体系的系统性金融风险得到减弱。其三,优化的产业结构对金融体系平衡发展的促进作用。经济资源在不同产业间的分配与调整,需要金融系统来促成资金的流动和再分配。在这个过程中,金融系统实现了资源配置功能,同时也实现了金融资源的合理配置,促进金融与经济的和谐性,而这种和谐性对于金融生态的稳健性具有重要意义。
评估城市产业结构优化程度,主要关注产业结构的高级化(如第三产业的发展程度、投资率)、产业的集聚程度、产业结构的转化速度等方面的量化指标。
3.经济活跃程度(商贸与投资)
城市的经济活跃程度,即景气度,既是经济部门及其制度环境具有活力的表现,也是金融体系及其生存环境充满活力的源泉。特别是,经济体内商贸和投资行为的活跃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同时也反映了,金融活动的生机。活跃的经济活动可以促进金融体系对自身发展的调整,从而,有助于提高金融体系自身机能的完善。在国内的城市群体中,经济发展较快,充满活力的城市,通常金融业也发展较快,金融体系及其生态环境也较为完善。
评估城市经济活跃程度,主要关注GDP增长率、固定资产投资的规模和增速、房地产投资的规模和增速、批发零售贸易额度等方面的定量指标。在这些指标当中,城市GDP增长作为企业经营环境冷暖变化的晴雨表,基本态势预示着工商业经营环境及景气状况。商贸与投资方面的指标则是经济活跃的根源与具体描述,对于反映城市未来的经济发展态势,具有一定的前瞻性。
4.经济开放度
开放经济是现代发达市场经济的一个基本特点。在当今世界,发展中国家(或地区)在经济发展水平方面追赶发达国家(或地区)经济水平的一个普遍趋势,就是走开放经济的发展道路,通过对内改革和对外开放来引进发达国家(或地区)经济的雄厚资本、先进技术和经验。具体到国内的城市经济,除了具有全国经济在整体上市场化水平和市场开放程度都较低的共同特点之外,由于区域资源的差异和过去的不平衡发展政策影响根深蒂固,城市投资环境对于外资的吸引力具有非常显著的差别,因此,城市经济的开放程度也具有非常显著的差别。
评估经济开放度,主要关注城市经济的国际化程度和招商引资情况。描述国际化程度采用外贸依存度、外资占GDP比重、外企占企业数比重等指标;描述招商引资情况采用外商直接投资额度(协议与实际利用)、港澳与外企贷款占比等指标。
5.经济市场化程度
我国是一个正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过渡的转轨经济国家,市场化程度越高往往就意味着更少的市场管制和更自由的市场竞争和更低地方保护主义倾向,从而,有利于市场机制的完善发展,促进社会诚信文化的建立和改善金融机构的独立性。这样既有助于提升经济基础又有助于改善金融生态环境。
评估城市经济市场化程度,主要关注市场的发育程度、地方保护主义倾向以及私人部门经济的发展等方面的指标(法国的经济学家Sandra Poncet的研究表明,1997 年中国国内省级间商品贸易平均关税达到46%, 比10 年前提高了整整11%,这一关税水平超过了欧盟各成员国之间的关税水平,和美国与加拿大之间的贸易关税相当。当然,这一估计和事实可能有些出入,但改革过程中地方保护导致的高交易成本确实存在的(转引自Bruce Gilley, “Provincial Disintegration: Reaching your market is more than just a matter of distance”,22/11,2001. 载于《远东经济评论》))。